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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乱起萧墙 十七 尽忠心王掞犯龙颜 论时弊康熙讲史训
回到养心殿西暖阁里坐下，康熙皇上在张廷玉的照料下。刚刚端起太监送来的参汤，就听外边有人报名请见：
臣王 - 朱天保请见圣驾。
王 - 进来，嗯。朱天保且在外边候着！
王 - 进来了这位老夫子学识渊博，太监一声传唤。为人正派，深得康熙皇上的信任，委派他担任太子的师傅已经多年了对皇上的委托，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教导太子尽心尽力，给太子讲书，也教太子做人。心里，皇上是君，太子是国家储君。平日里，把全部心力都用在太子身上，不奉皇上召唤是从不来打扰皇上的认为：忠于太子就是忠于皇上，教好太子就是对国家的贡献。可是今天他心里有事，不得不破例的拉了朱天保来见皇上。要在如何对待太子这件事儿上，向皇上进言。
不敢怠慢，听见皇上传唤。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养心殿。此时，天近黄昏，可是还没到点灯的时间。外边阴着天，加上老王 - 眼睛近视得厉害，进了大殿，老人家也没看清大殿当中的御座上是不是坐着皇上，一进门，对着御座就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坐在里边暖阁里的康熙皇帝，一见这情景，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
进来说话吧。 王 - 朕在暖阁里等你呢。
先是一愣，王 - 一听。接着也笑了紧走两步，进了暖阁，又要行礼，却被康熙止住了
免礼吧。赐座。 哎 — 朕的老臣了有了这把子年纪。
欠着身子坐下：唉，王 - 谢了座。臣确实老了想当年在部里当差的时候还能经常见到皇上龙颜，后来，做了太子的师傅，虽然每天出入宫中，却与皇上成了咫尺天涯，竟难得一见了今日，陛下在日理万机之中，接见老臣，观龙体康健，臣不胜欣慰之至。
王。人老了总是念旧的朕也老了常常感到孤独，说得好哇。总想找几个老人来说说话，解解闷。要常来瞧瞧朕才好。明天，让李德全带你去眼镜库里，挑一副合适的眼镜戴上。不然，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有个磕磕碰碰的可怎么好？
说得十分亲切，康熙这话。十分体贴，不但王 - 听了感动不已，一边的张廷玉也十分激动。抚着康熙亲手为他披上的披风，心中暗暗敬佩，皇上不愧为英明之主，就这分怜老惜才的品德，就这个克制感情的能力，千古少见。刚才还雷霆万钧地在发怒，可是马上又变得这么慈祥，这么温和，难得呀。康熙没有注意张廷玉的表现，正在琢磨着怎么问王 - 呢。这老夫子一向循规蹈矩，不做一点非分之事，也不听一句非礼之言。和他谈话，得慢慢来，圈子也得绕的大点。想到这儿，康熙皇上开口了
好点了吗？这种无名的肿毒，王 - 背上生的那个毒疮。非要用玉泉山的水煎药来洗，才能见效快。玉泉山的水是宫里专用的朕吩咐过下边，让每天赐给你两担，不知他照办了没有，也不知你够不够用？如果不够，朕再加赐给你
王 - 就觉得皇上处处体恤自己，从一进门起。关心自己。如今，又听皇上这么一说，忍不住心潮起伏，热泪盈眶。连忙起身回答：皇上待老臣如此深恩厚泽，臣无以报答，惟有尽心尽力地辅佐太子，以解君忧，以谢皇恩。
康熙抓住话头了王 - 忠心，王 - 这么一说。朕是知道的按说，这么大年纪了早该让你致休养老，安享晚年了朕曾经想过，照对待李光地他办法，留你京城里荣养。可是太子说，离不开你朕只好答应了这是太子的意思，可不要怪朕哪。
王 - 个道学先生，咱们前边说过。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那一套封建规矩，头脑里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不能更改的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等等，王 - 也是严格遵从，不敢违背的现在听皇上这么一说，大吃一惊，愣怔了一下，连忙回奏：皇上适才所言，老臣没听明白。皇上和太子本是一体嘛，怎么能分开来说呢？
朕是说，康熙微微一笑说：哦。老了身子骨也差了不管什么事都得悠着点干，不要累着了太子的事儿，朕托付给你如果有什么不是只管进宫请见，对朕当面说，朕会管教他
更是吃惊。就是因为看到听到一些传闻，老王 - 听了这话。说皇上不那么信任太子了甚至有人说皇上要换太子了所以才进宫请见，要来劝谏皇上的如今，听皇上的话音，好像这些传闻是真的可就忍不住了
请恕老臣直言。皇上和太子，皇上。一为国君，一为储君，两者本为一体，不能分开来说。老臣蒙皇上信托，教导太子，若太子有什么不是老臣自当犯颜劝谏，即使因此获罪，也决不苟且，但却不能在太子身后，胡言乱语，说三道四，这是千古传下来的为臣之道。所以，圣上适才所言，让臣到御前诉说太子不是此等非礼之事，臣不敢奉诏。
要有规矩的若上下和谐，康熙仰天大笑：哈 … 老王 - 哪老王 - 怎么这样古板呢。君臣之间。都能畅所欲言，岂不是更好吗？好了这个话题，咱们今天不说它八月十九日，朕要到承德去打猎，太子当然是要从驾的老了就不必去了回头，让上书房大臣们替你安排一下，让你玉泉山住上一段，养养身体，这样可好？
可王 - 执拗劲儿上来了谢皇上。老臣今日进宫，康熙想把话题岔开。因有一事不明，特来请示。昨日，内务府突然把毓庆宫的侍卫全部更换了按宫里规矩，侍卫三年一换，而且还要留下几个老人，以免上下脱节。可现在离换班的时间还有半年呢，为什么提前更换，而且老人一个不留，全部换班。老臣斗胆请问，此举是否出自圣意？
给太子换侍卫的事儿，康熙没有立即回答。确实是皇上亲自决定，而且要内务府火速执行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咱们前边已经讲过，人老了疑心就大。康熙自从听说太子经常在夜里和侍卫们一起喝酒，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怕万一有人煽动太子，图谋不轨，一旦出了乱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决定，将太子毓庆宫里的侍卫，一个不留，全部换班，而且换进去的新侍卫，又全是皇亲国戚的子弟。本来，今天召王 - 来，康熙打算追问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却没想到刚才一开口说话，王 - 就左一个 “ 皇上太子本是一体 ” 右一个 “ 非礼之事，不敢奉诏 ” 堵得康熙没法儿再往下问。可老王 - 说的又句句在理，驳没法驳，谈又谈不下去，这才想换个话题。不想，老王 - 却又不依不饶地提出换侍卫的事儿。康熙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合适，只好推脱着说：哦，这是佟国维管的事，领侍卫内大臣嘛。大概是因为朕要去打猎，提前把侍卫班子调换一下，不要多心。哎 — 对了现在刑部尚书空缺，朕一时又找不到可以信托的人，去主持刑部如何？
心想，王 - 又是一愣。怎么，不让我管太子的事了可是皇上没明说，这话自己也不好问哪：回圣上，臣虽年老体弱，自信还可以做些事情。既然皇上如此看重老臣，臣自当勉力为之。
这就好。张廷玉，好好好。来拟旨：着太子太傅、大学士王 - 实授刑部尚书之职，即日到职视事。嗯 — 传旨给八阿哥，刑部公务，即刻移交给新任刑部尚书王。邱运生一案，太奇，大巧了让他编出一出戏来，演给朕瞧瞧。
坐到一边拟旨去了心中实在纳闷儿，张廷玉答应一声。为了八阿哥清理刑部积案的奏折，皇上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可是又不下旨切责，放到一边不理不睬了却让八阿哥编出戏来演。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让人琢磨不透。这儿正想着呢，却听康熙又说：
并不是要你真的去干实事，王 - 朕派你去当刑部尚书。只是想借重你正直，名望，去镇一镇刑部里的邪气，带出一帮廉政的大臣来。有这一条，朕就十分满意了现在第一要办的养好身子，第二是辅佐好太子，第三才是管管刑部的事。记住，要悠着点干，不要着急上火，不要累着。明白吗？
为皇上分优。 王 - 这才放心了高兴地答应一声：谢皇上。臣一定尽心尽力。
派个太监，好了天不早了跪安吧。邢年。送王师傅回去。传朱天保进来。
扎！
颤颤巍巍地退下去了朱天保听见传唤，老王 - 小太监的搀扶下。手脚灵快地走了进来，向皇上叩头行礼，站起身来，躬身肃立，听候问话。
偷偷地瞟了一眼朱天保。只见他满头乌发，伏在案头、正在拟写圣旨的张廷玉。两眼炯炯有神，不卑不亢，不由得暗自称赞：嗯，这小伙子英气蓬勃，个人才。
刚才一肚子的话要问王谈，康熙皇上却没有张廷玉这分闲心。因为王 - 犟脾气上来了康熙没能说出来，所以，一看见朱天保进来，康熙劈头就问：
朕听说端午节和七月节的时候，朱天保。太子在毓庆宫里，大宴侍卫，平日也经常和他一块儿吃酒，有这事儿吗？除了侍卫们之外，还有外臣吗？
确有其事。不过据臣所知，朱天保据实回答：启奏圣上。参加的都是东宫侍卫，并没有外臣。
还有王 - 也一块儿同他吃酒了吗？ 康熙紧追一句：和陈嘉猷。
当时臣和陈嘉猷还在户部，回圣上。没回毓庆宫。王 - 师傅因为有病，都没有参与。
那么，康熙又问：哦。知道他喝酒时都说了些什么话吗？
臣当时并不在场，回圣上。不知他说了什么。如果圣上一定要问，臣去把那儿个侍卫叫来，一问便知。
这句话，朱天保到底是年轻嘴快。可莽撞了封建时代，皇宫里规矩多着呢。皇上问话，知道了就老实说，不知道就只能说不知道。再加上一句说 “ 不知道，问他吧 ” 那可就是对皇上不尊敬了要是正赶上皇上不高兴，说声 “ 掌嘴 ” 得，就自个打嘴巴好了此刻，朱天保这么一说，张廷玉连忙出来制止：朱天保，仔细点。这是和皇上说话呢，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并没有注意这个小节。听张廷玉教训朱天保，康熙心中有事。微微一笑说：廷玉不要责怪他说的真话嘛。
朱天保不是不懂规矩，其实。也不是有意冲撞皇上。今天递牌子求见皇上，和王 - 一样，也是想来劝谏皇上的刚才皇上一句接一句地问他只能那么回答。侍卫都调走了哪儿知道，要问，把侍卫们再叫来嘛。话说过之后，觉得不妥当，可也不能收回了此刻，见皇上没怪罪，胆气又上来了
臣有一事不明，皇上。请皇上训示。
说！
举家不宁；君臣相疑，扎。常言说：父子相疑。社稷难安。臣以为，皇上对太子生了疑心。臣为太子身边官员，不得不对皇上直言。
问道：哦？怎么知道朕对太子生了疑心呢？ 康熙的脸一沉。
待太子恩深义重。太子每当提起这一点，皇上立太子已经三十多年。总是感激涕零。太子常向身边的人说，当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却对国家社稷没有一点建树，愧对皇上的教诲。太子这话不知怎么传出去了而且传得完全变了样。外边流言，说太子对皇上不满，说：当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千古少有。这个流言和太子的原话，不仅相差千里，而且意思相反。所以，臣以为朝中必有奸邪之人，故意制造流言，挑拨太子与皇上的关系。不知皇上对此有何训示？
皇上早几年就知道了而且还曾经严厉地训斥过太子。太子当然没有认账，朱天保说的这件事。可是也无从辩白。今天朱天保说清了太子的原话，康熙倒觉得高兴，觉得放心。可是朱天保能不能信得过呢，不是太子派来，再次欺骗父皇的呢？康熙又不能不多一个心眼：
这事朕知道。世上的事情，哦。就怕流言蜚语，处传播，越传越神，越传越走样，这是常情。以讹传讹的事，哪朝哪代没有啊！
皇上既没反驳，朱天保一听。也没赞成，看来，还真是对太子不放心。不行，得把话说清了皇上，本朝太子与前朝大不相同，请皇上明察。
怎么不同，康熙问：哦。说清楚。
历朝历代，圣上。只有太子有权参与国家大事，其余的皇子阿哥是不能干预朝政的但在朝，动不动就派阿哥去当钦差，不是处理部务，就是巡视地方。臣以为，这是政出多门。太子身为储君，对阿哥们却没有节制的权力。臣担心，万一阿哥中有人对太子不眼，或者受奸佞小人的蛊惑，结党拉派，攻击太子；或者暗中策划，密谋篡权，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臣以为太子眼下这种处处受制，说不敢说，做不敢做的局面，应当改变，请皇上圣裁。
吓了一跳。心想朱天保你胆子不小啊，张廷玉在一边听了这话。想了好多年都不敢说的话，今儿个，让你全兜出来了知道，这是最犯皇上忌讳的话吗？
说话很直率，康熙却并没有生气：朱天保。也很大胆，这就是忠心，朕听了很高兴。有了这样年轻有为、敢说敢当的人，国家才能兴旺。刚才讲的话有些道理，朕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只看到一层，没看到还有一层呢。皇子干政，或者是说政出多门，固然不好，但皇子们都不干事就好了吗？前明亡国的教训中，有一条很重要，朕不能不想。怎样对待皇子们呢？把这些人全都封了大大小小的王，分散到全国各地，建王府、占封地，过着养尊处优、安享福贵的生活。这样一来，权是没人争了皇上的耳朵边也清静了可是一旦国家有事，这些叔叔、伯伯、兄弟、子侄们一个也用不上，因为他一群只知声色犬马、吃喝玩乐的窝囊废！皇室的人尚且不肯出力、又怎么能让臣子们去卖命。张廷玉、朱天保，说，这个教训不深刻吗？